年轻女人真的物质吗

水瓶

　大革命前后，法国小说的场景几乎是今天中国社交场的翻版。尽管当年的法语中间，没有“约会”、“装逼”这样的词，然而他们所谓“社交圈”的生活，和今天我们熟知的中国式社交也并无二致。巴黎欢场的爱情真真假假，有的人为情所困，有的人只求一夜欢愉。我看这些小说的时候还是高中和大学时代，人生观还在剧烈动荡之中，偶尔翻开这种书，还是被吓得不轻。

　　前段时间偶然回国，在飞机上重新读小仲马的《茶花女》，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之后，再来看这本小说，才发现之前根本就没有读懂。所谓“名著”之类，大概都是如此：字词的领悟，是根本不重要的；而在人生沉淀之后，才能够和作者伟大的心灵真正对话。如今不妨来谈谈这本书。


　　但凡搞文学的都讨厌写书的故事梗概，有时候呢又不得不写。这本书讲了一个这样的故事：

　　一个叫做阿尔芒的小富二代追一个叫做玛格丽特的交际花。玛格丽特原本是那种典型的为了钱没心没肺的女人，跟一些老贵族混在一起，换取奢侈的生活。而老贵族也很喜欢和玛格丽特这样的女人在一起，因为占有一个极为美艳的女人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。这个叫阿尔芒的年轻人年仅二十一岁，对她一见倾心。精诚所致，玛格丽特芳心蠢动，竟然抛弃掉了原来的金主，“摆脱了原来罪恶的生活”，和阿尔芒热恋起来。

　　然而阿尔芒没办法支付高昂的生活费用。于是生活多多少少遇到了点麻烦。这时候，玛格丽特背着阿尔芒偷偷地卖掉自己的皮草，卖掉自己的钻戒，用以支付生活的开支。而阿尔芒也陷入了读博的恶习之中。加上阿尔芒的父亲发现儿子和不三不四的女人生活在一起，出面阻挠。眼看着这一对情侣的未来困难重重。

　　正是日子越来越艰难的时候，玛格丽特忽然移情别恋了：她留下一封信给阿尔芒，然后就离开了巴黎，去到英国伦敦去跟新情人住在一起。阿尔芒掉进了痛苦的漩涡，他心想：果然他妈的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啊，说翻脸就翻脸。他几乎为了这个女人放弃了一切，花费了巨大的代价，付出了前所未有的真心；然而这个无耻的女人竟然说走就走了。

　　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。在玛格丽特去世之后，阿尔芒才读到了玛格丽特的几封绝笔信，在信里面，他才知道事情的真相：他的父亲找到玛格丽特，跟她推心置腹地交谈了一番，老人家跟玛格丽特说，阿尔芒是有前途的年轻人，他如果跟一个交际花在一起了，就永远地失去了前程。如今他已经开始赌博了，接下来他就会输得倾家荡产。如果她真心爱阿尔芒的话，就应该和阿尔芒分手。玛格丽特被说服了，她虽然深爱着阿尔芒，然而为了这个男人的前程，她决定离开他。在此之后，她在极度的思念之中病重，最后撒手人寰。

　　阿尔芒发现原来玛格丽特从来就没有抛弃过自己。但是当他发现真相的时候已经晚了。在这个悲剧里面，玛格丽特这个原本用色相换取金钱的女人，却为了爱人的尊严和未来牺牲了自己。

　　我很喜欢这个故事，因为它写出了一个凡人的壮举。玛格丽特不是什么伟大的女人，甚至有的人会认为，她是一个庸俗之辈，或者是社会毒瘤。她是个用身体取悦男人，然后换钱的贱人，她身上本不应该有什么爱情可言。然而正是这个按照常理看来并无什么道德优势的女人，却做出了如此感人的事情。这个故事让我们深思：我们常说的伟大的爱情，到底是得益于某一种道德的力量，还是人性的光辉，还是爱情本身能够让我们超越自己有限的生命，做出一些不凡的事情呢？

　　在看《茶花女》这本小说的时候，我总有一种一厢情愿：我总觉得是阿尔芒忽然点亮了玛格丽特的“生命之光”。认识阿尔芒之前，玛格丽特是一个患病的女人，她觉得自己活不长了，对于生活她没有什么希冀，他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中间，能够被锦衣玉食包围着。然而虽然她靠着漂亮脸蛋果然赢得了锦衣玉食，然而她并没有感觉到幸福。而阿尔芒出现在玛格丽特生命中之后，她忽然对这个不能够给她带来物质享受的男人着了迷。她甚至把自己的财产拿出来，用作日常花销。

　　那么问题来了。阿尔芒何德何能，能够让玛格丽特死心塌地呢？不是说年轻女人都是白眼狼，有钱就嫁，没钱散伙吗？

　　我想从一个老谣言说起：无数人在恋爱婚姻失败之后，都得出惊人一致的结论，那就是女人多爱财，翻脸不认人。

　　2013年的时候，我被四次深夜约出去赴酒局，都是同一个目的：恋爱谈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，女方家里忽然狮子大开口，要一笔彩礼。男方拿不出来，于是一拍两散。四次都是喝到深夜，喝着啤酒，听朋友抱怨女人如何见钱眼开。

　　除了见钱眼开之外，年轻女孩子似乎还有一个让人不解之处，就是热衷于把钱花到毫无意义的地方：结婚旅行啊、婚纱照啊……最臭名昭著的莫过于钻戒。钻戒这东西，被无数男人抱怨了。说好看，也只有那么好看；说保值，也没听说过谁还卖掉过二手钻戒；女人甚至也不会经常戴。求婚的时候，没有这个东西就是不行。你说给等量的现金行不行？不行。你说用差不多的钱买一块表送给女朋友行不行？不行。到这个时候男人不禁会想：为什么女人就是要一个价值巨大又完全没有实用意义的东西呢？把这些钱存起来，付一个房子的首付不好吗？

　　除此之外呢，年轻女孩子还有一个神奇的地方。她们这种抽风般的物欲，也就恋爱结婚那么一段。虽然这世界上有很多掉到钱眼里去的女人，然而我们也发现周围其实存在很多女性，恋爱的时候要买包要买表，要旅游，要吃法餐，总之恨不得花光男人所有的钱；然而结了婚之后，却比男人更加顾家：自己上着班，还舍不得请保姆，自己辛辛苦苦带孩子，什么都原意省着，完全不是结婚前那个脑残状态。是结婚让很多女人转变了风格了吗？

　　以我有限的见识，我认为玛格丽特对阿尔芒一片真心中间，隐藏着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。年轻女孩子神奇的物欲和不可思议的转变，其实要从安全感来分析。

　　女性和男性在两性关系中有一个巨大的区别，就是男性没有生育成本，而女性则要对生育这件事情付出巨大的代价。女人一旦怀孕，那么就意味着十月怀胎，还意味着生育之后的几年之间都要抚育后代，在此期间，她既不能工作，也不能够对小生命撒手不管。如果她不能够找到一个在此期间愿意为她提供帮助的男性，那么她的生活会变得非常艰难。我们应该都见识过单亲妈妈生活的痛苦。

　　女性在择偶的时候，几乎是一场赌博：她才二十来岁，涉世未深，对这个社会理解有限。她要如何才能够得知这个男人愿意陪伴自己相对长的一段时间，让自己在生育和抚养孩子的时候不至于太过被动呢？她们需要一场试探性的活动：她们需要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心里值得几斤几两。于是长期的两性交往活动，给女性开出了这样的一个药方：要想知道男人心意，就要去试探男人愿意为了自己放弃多少价值。

　　于是，许许多多年轻女性的作死行为就好解释了。

　　有的女孩子在男孩子表白的时候喜欢搞些这种花样：你不是说你爱我吗？那你怎么证明呢？你要是敢跳到这个河里去，就证明你真的爱我。

　　男孩子觉得莫名其妙：我跳到河里去，你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？

　　而女孩子的潜意识里是这么考虑的：跳到河里去这件事，本身包含很大的风险。他有可能淹死，有可能碰到暗礁受伤，至少一身衣服透湿是跑不了了。他即将面临的风险和我和他交往会遇到的生育成本相当。如果他愿意为我冒这个风险，证明我为他付出生育成本会得到照顾和回报，那么这段恋爱就是值得的。

　　我们还是回来看钻戒这个例子。除了人类低级的炫耀攀比欲咱们不谈，女性需要这个钻戒的动机和跳河这个例子类似：她们希望知道这个男人愿意为自己浪费掉多少钱。

　　如果把钱有意义地花出去，那么就无法达到验证真心的目的了：付成首付，最后会有一个房子，到时候两个人吵架，男的让这个女的滚出去，女的就只有滚出去；买成一块手表，到时候一吵架了要分手，任何有尊严的女人只有把这块表还给他；现金就更像是始终打了一张欠条一样，拿人家手短。那怎么办？总不可能让男朋友把几万块钱烧掉吧？

　　钻戒正好满足了这个需求：价值巨大，然而卵用没有，而且还有风俗做后盾，男的连狡辩的余地都没有，女性自己还没有道德负担。

　　这时候钻石就成了当仁不让的“试金石”：女孩子也知道这块石头一毛钱用都没有，然而我就是要嘛要嘛。当未婚夫买了一颗叁拾万块钱的钻戒的时候，女孩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：他愿意为我浪费巨款，那么在我还需要他的照顾之时，他也一定责无旁贷。他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。

　　回过头来，我们再来看看这个情圣阿尔芒。他不仅没有给玛格丽特买钻戒，相反，玛格丽特自己还卖掉了原有的钻戒用来支付开销。这是为什么呢？

　　我们翻到小说开头，阿尔芒抛弃前程，抛弃学业，放弃一切，和玛格丽特这个交际花在一起，甚至为了她去赌博赚钱。而他的这些付出和努力变成什么使用的东西没有？并没有。这些开销只用于满足玛格丽特的虚荣罢了。这就是大家传唱多年的“一往情深”。

　　站在玛格丽特的角度，这个阿尔芒简直太能够给自己带来安全感了。他和别的臭男人截然不同。没错，别的旧情人老头子，是能够轻易给自己七十万法郎的年金，然而这七十万法郎对于老头子来说九牛一毛，他能够给自己，也能够给别的女人。但是阿尔芒不一样，阿尔芒放弃了所有的东西，浪费掉了自己的前途和青春。这时候，玛格丽特深藏在基因里的、祖传的潜意识在不断地跟她说：跟这个男人没错，他愿意为你放弃一切。

　　这时候，阿尔芒不如老头子有钱又有什么关系呢？

　　这就是千百年来被人们称之为爱情的东西。

　　最后说一个小段子。我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：

　　有一个小青年，名字叫做小明。他有一天发现自己的苹果手机烂了，又过了保修期。那么这个烂手机有什么用呢？机智的小明突发奇想。他把追了多年的女孩子约出来，他们一起来到一条小河边。接下来小明像机关枪一样的如是说：

　　“小花，我真的很喜欢你。只要有你陪我聊天，我觉得全世界别的人都不重要了。你看，这是我的手机，我现在把它丢到河里去。”

　　随即，扑通一声，手机落水。小明抱得美人归。

　　机智的你一定会说，啊呀小明你真贱。

　　有意思的是，如果小明扔的是没有坏掉的手机，小花并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。那这高明的表白手段的奥秘，究竟在何处呢？